亭林君

溪午不闻钟

读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

年年岁岁:

“我这一生,尽是可耻之事。
我的幸福观与世人几乎大相径庭。为此,我深感不安,夜夜辗转反侧、呻吟不止,甚至精神发狂。我究竟能否称得上是个幸福的人呢?
现实生活中的痛苦,只是吃个饭就能化解的痛苦,或许才是莫大的痛苦。也许,我刚才所说的那十个灾祸在这些痛苦面前,不值一提。也许那些我无法理解的痛苦才是凄惨的阿鼻地狱。果真如此吗?我不知道。但即使如此,那些人依然不想轻生、不会发狂,纵谈政治、毫不绝望、毫不屈服,继续与生活作战。他们不觉得痛苦吗?他们变得自私自利,甚至视其为理所当然,难道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?果真如此,那真是快活。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吧?真的都满足于此吗?我不知道……
于是我想到一个办法,就是用滑稽的言行讨好他人。
受人责备或怒斥时,或许没有人能保持好心情。但我在人们怒不可遏的脸上,看到了比狮子、鳄鱼、巨龙更加可怕的动物本性。寻常时候,他们似乎会将这本性刻意隐藏,但一有机会,人类可怕的真面目就会在愤怒中不经意地暴露出来。就像在草地上安稳打盹的牛,冷不防甩尾,“啪”地打死肚子上的牛虻。每每见到人类露出本性,我都惊悚得汗毛倒竖。而一旦想到,这种本性或许是人活于世的必备资质之一时,我简直要对自己绝望了。
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时,我总是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。什么都好,反正任何东西都不能让我快乐-这样的想法总是突然涌上心头。另外,只要是别人赠予我的东西,即使再不合意,我也不会拒绝。对于讨厌的事说不出讨厌,对喜欢的事也总是偷偷摸摸,我总是品着极为苦涩的滋味,因难以名状的恐惧痛苦挣扎。可是说,我竟连二选一的能力都没有。我想,正是这种性格上的缺陷,最终导致我可耻地度过了这一生。
相互欺骗的双方竟都相安无事,甚至并未察觉相互欺骗之事-我认为,人类生活中无处不是这样单纯、明了的不信任之举。但我对相互欺骗没多大兴趣,因为我自己也从从早到晚扮丑逗笑,欺骗众人。我对那些教条的仁义道德不甚关心。而那些相互欺骗却又过着单纯、明了生活的人,抑或相互欺骗却胸有成竹地面对生活的人,着实令人费解。人类终究未能让我明白其中真谛。
为别人着迷,或被人迷恋,感觉都很粗俗、戏谑,有得意扬扬愚弄他人之感。无论何等严肃场合,只要这类词语稍一露头,忧郁的珈蓝也会在顷刻间崩塌,流于平淡与庸俗。假若用“被爱的不安”这类文学用语来替换“被迷恋的痛苦”这类俗语,忧郁的珈蓝也将不受任何影响。
女人若是哭泣,只要给她一点甜食,她吃后便会恢复平静
一直以来,我捕捉美好的事物,努力展现它原有的美好。这种做法太过稚嫩、太过愚蠢了。真正的大师,能以主观力量,在平淡无奇的事物中创造出美,或许丑陋的事物令他们隐隐作呕,但仍无法阻挡他们的兴趣,大师们沉浸在表现事物的喜悦中。换言之,他们不被他人的想法所左右。
有个词语叫作“湮没于世”,似乎是形容人世间的可怜虫、失败者或无良人士。
俗话说“脚上有伤,怕被人知”,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,这伤就极自然地出现在我的一只脚上,及至我长大,伤口非但没能痊愈,反而日益严重,深入骨髓,每晚的痛苦犹如置身千变万化的地狱,但这伤口(也许这种说法略显奇怪),却与我日渐亲密,胜过血肉的无间。伤口的痛楚仿佛是伤口活灵活现的情感,抑或是爱情的私语。
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,碰到棉花都会受伤,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。趁着还没受伤,我想及早和她分道扬镳。
这世上每个人的说话方式都如此拐弯抹角、闪烁其词,如此不负责任、如此微妙复杂。他们总是徒劳地严加防范,无时无刻不费劲心机,这让我困惑不解,最终只得随波逐流,用搞笑的办法蒙混过关,抑或默默颔首,任凭对方行事,即采取败北者的消极态度。
我知道有人爱我,但我似乎缺乏爱人的能力
清楚区分内外关系的真实面目。将我这个不分内外、只会不断逃避人生的肤浅的笨蛋彻底拒之门外
世人-我似乎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所谓世人。世人就是人与人的争斗,而且是现场之争,人活着仅是为了在争斗中取胜。人们互不屈服,即使奴隶也有其卑微的报复。所以,除了当场决出胜负,人们没有其他生存方式。他们冠冕堂皇,以个人为斗争目标,战胜一人再去迎战下一人。世人的困惑便是个人的困惑。
若世人所谓的“交友”是指彼此轻蔑又相互来往,并使双方越发无趣,那么我与堀木一定是最好的朋友。
我害怕一旦拒绝别人,便会在彼此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。
像神一样的好孩子。”
看过电影,一直想着把书也看一下。就这样如愿以偿。由于电影是改编自这本书,在故事发展和情节方面还是有很多改动的。电影里多出过一位自杀成功的作家。可能作家就是在后记中出现在老板娘酒馆的那个男子。
不管是看过书还是电影,都会使我感觉疼痛。我心疼这样的人。可能因为与他有些想法相似。他的胆小懦弱畏惧。书里有好几处都写到他缺乏的能力,二选一的能力,爱人的能力,拒绝人的能力。由于缺失这样的能力,他畏惧世人,否定自己。厌恶于世人存活与这个世界的规则,找不到存于这个世界的价值与意义。“我丧失了做人的资格。不如说,我已不能称之为人了。”有多么绝望才会。。。记得上一本看周国平的《爱与孤独》中曾经提到过,要有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自信。叶臧没有。他与世人是不同。一次又一次的自杀未遂。想起前几天看过的《踏血寻梅》影评。那个叫嘉梅的女孩让别人帮助她死。而那个帮她死的男孩真正杀死她的原因在于:他恨世人,他爱她,不希望她是人。所以,杀她是为了另一种永恒吧。哪怕承担的是一辈子坐监狱的后果。
有人说,如果没有堀木的话,或许叶臧就不会自甘堕落成那副模样。事实上,书里的堀木对叶臧的影响没有电影里那么大。电影里叶臧被又一次自杀未遂被送进医院,堀木再一次向叶臧借5日元,叶臧拒绝了。堀木用恶毒的语言去刺痛他。书里是没有这个场景的,而导演将堀木对叶藏影响强化了。而把祝子(叶臧的妻子)给弱化了。书里有祝子帮叶臧打包物品时,天真地问他要不要把毒品的注射器带上(祝子不知道那是什么),他拒绝了。电影和书中的唯一的拒绝对象是不一样的。
他呢,神一样的好孩子。
其实跟《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》还是很不同的。松子里用“对不起,生而为人”和那个卧轨的作家来来致敬《人间失格》。说不上哪个更深刻,不过探讨的地方有所不同吧。
查了一下太宰治,他是自杀的。像叶臧第一次自杀那样,有情人陪同地一起投海。只是,太宰治他,成功地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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